芋头君-w-

06 把手拿来

 

阿诚闻声，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明楼的脸，却没有马上动作。因明楼着实比他高太多，他整个脸都昂得高高的，这样在明楼看来，他脸上每一根细微的毫毛都展露得清清楚楚。

明楼的房间就在明公馆一楼，正对面就是出入的大门，中间隔着客厅，右侧就是通向二楼的楼梯，楼梯道拐角的窗户正投过来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洒落在明楼房前，也洒落在了阿诚的小脸上。

就看阿诚左脸在薄阳下泛着绒绒的金光，右脸背光也就衬地愈加黯默，两瓣脸上都显示着疑惑不解，很显然他还不明白明楼有什么打算。明楼望着这样的阿诚，也不说其他的，也不做其他的动作，只是再次朝他说了声，“进来。”

阿诚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大小姐前几天放在新房间里的几套衣衫鞋袜中的一双。黑棕色的小皮鞋，精致漂亮，和以前他在花园角落偷偷看明台耍闹时明台脚上穿的那种一样。他现在也能穿上这么好看的鞋，但是他的脚在这一刻却变得沉重，重得好像这辈子都迈不开一步，要永远定死在这似的。

不知怎么的，阿诚像是能感觉到这一刻的不同，这一刻的每一个动作都将会变得格外有意义，每一个动作都可能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改变。可是，他又不清楚，到底会改变什么，直到多年以后，他再回想起这一刻时，那记忆也是无比鲜明的，心里则是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明楼这时很有耐性，在这个瞬间他像是跟姐姐在谈判桌上一样地安静偏又掌控着整个局面，他正等着阿诚自己朝他走过来。

紧了紧拳头，阿诚的指甲掐在掌心，有些疼，但心里突然有了勇气，他依旧没抬头，还是盯着鞋尖，却已经是迈开了细碎的步子，朝着明楼走去。

阿诚的步子很小，速度也不快，可是明楼却满意极了。待到阿诚走在他跟前的时候，他先是用右手拍了拍阿诚的小脑袋，然后直接牵起了阿诚，往里走去。

阿诚乖乖地认明楼牵着手，慢慢地又紧紧地，跟着。

 

 

他们又一次来到了书桌前，不过这次是明楼的书桌了，书桌上放着一两本英国小说，又随意搁置了几份报纸。书桌后面是几排并立的大柜子，透过玻璃橱窗就能看到满满的几排书。

阿诚从前虽然擦过书桌，也擦过嵌着玻璃窗的书柜子，也曾悄悄偷着把它们每个角落摸索一番，甚至还曾经隔着玻璃一笔一划地在上面描过里头书本的名字，但他从不敢真的去打开这书桌、这书柜，那不是他能碰的，不属于他的世界的东西。

明楼松开了阿诚的手，把左手上的一摞书放到了书桌上，然后转身坐在了惯用的椅子上。这张红木靠背椅很大，至少现在的明楼坐下去还是留了很大块空当的，他没另外再去拖什么椅子板凳的，而是面朝着阿诚坐好，不急着说话。

阿诚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明楼，他不知道大少爷带他过来干什么，也没去关心自己是不是没有地方坐，他总是那个听安排不自作主张的阿诚。

明楼朝阿诚扬了扬手，又在身侧拍了拍，“阿诚，你过来，”把身边的空当特意露给阿诚看，“就来这坐着。”

“大少爷，这，这……”阿诚听闻，有点痴楞，他怀疑自己的耳朵，“阿诚不敢…”

“让你坐就坐。”明楼蹙起眉头，直接打断了阿诚的话头“在这个家里，我说话还是算数的，你敢不听？”

阿诚讷讷地应了，这回他真是慢慢地挪了过去，一点点地挪，明楼也没伸手拉他，也不动口催他。阿诚挪到椅子边，深吸了一口气，才认命了似的坐了下来。

阿诚并不敢全坐实了，他只是放了半个臀部在椅面上，身子也是不敢靠明楼太近，尽量地挨着椅子把手和明楼保持最可能远的距离，这是一个随时能马上站起来的姿势。

明楼看见了，也不说破，由着阿诚这样。然后用手指了指之前抽到的那本童话本子，“既然现在这书，你还读不了，不如先学基本的，打好了底子才建得起高楼。”说罢，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本《幼学琼林》来，“我小时候，就是先跟着家里的老师学了这本，再看得其他如三百千的。学知识，学知识，也得边学知识边学做人才好。”

阿诚未试过和明楼这么贴近，有些拘谨，但还是点了点头，心里暗道：大少爷就是大少爷，随便说点什么都是那么有道理。心里更是下了决心，把明楼当成榜样，好好学。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学，”明楼见状，直接下了决定，“明儿，我就跟大姐说说，以后你白天和明台一起在家里跟老师上课，晚上等我下了学就过来我这再跟我学。”

“哦，好的。”阿诚嗫嚅了几下，还是应声答好，他心里是受宠若惊，没想到大少爷待他这样的好，但是更珍惜这样的好机会，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更何况他根本也不想拒绝。他想活着，还想活得好好的，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怎么会说不。

“嗯，”明楼嘴角弯起一抹笑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朗声笑出了声音来，伸出左手把阿诚的头发揉了个遍，“哈哈，你可知道，明台都没这个机会让我亲自来教啊，你可得给我争点气好好学，莫让我失望了才是。”

哎，知道了。阿诚心里回答，但是嘴上却没敢回应。

 

 

明楼挪了挪身子，很自然地把阿诚往自己这边拉近，再顺手把左手搭在了他肩膀。《幼学琼林》已经翻开到了第一卷，明楼低头看了看阿诚，“把手拿来。”

阿诚把右手递了出去，明楼也伸出右手包住他的手，带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起来，“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在明楼没看到的地方，阿诚悄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阿诚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被幸运眷顾的人了。